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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初菲律賓總統大選，兩名候選人均是政治世家後代。前任總統艾若育的父親曾是菲律賓總統，當選的艾奎諾三世也有一雙總統父母。當時，紐約時報專欄作家菲利浦鮑林（Philip Bowring）評論，家族血脈流滿亞洲政治版圖，從韓國、日本、台灣、印尼一路到印度、巴基斯坦，諸多政治領袖不是某人的婚配、就是某人的兒女、甚至孫輩，因而感慨「朝代」政治籠罩亞洲。

其實，不僅亞洲，西方也「朝代」滿天下，美國有甘迺迪家族、布希家族、柯林頓家族，法國總統沙克吉的兒子前陣子想角逐巴黎商業區董事長，民意強烈反彈，只好退選，悲憤反嗆自己才是那個姓氏遭歧視的人，最後仍撈了一職董事。他今年才廿三歲。

亞洲社會由於家庭觀念更濃，大多道德標準皆依人倫而定，一個亞洲人一輩子多少均活在家庭陰影下，以致日本作家太宰治寫下「家庭幸福是萬惡之始」的句子，為了家庭要幸福而發展出利己主義，即使因此犧牲社會公義也自以為道德正當。姓氏猶如名牌，血統就像品質保證書，入了社會，比文憑執照還有用。朝代現象處處可見，包括政治、企業、文化等社會各界，公司即使上市了，仍由兒孫親戚來管理，父母是文化名人，兒女也要出書。

就某方面來說，「家學淵源」、「子承父業」有其道理。聲樂家的兒子就算不會唱歌，從小耳濡目染，仍有機會懂一點貝多芬，雖不表示他比木匠的兒子更有天分。翁山蘇姬繼承她父親的革命情操，投身緬甸民主運動，顯現了超乎常人的意志，家庭背景給了她一定包袱，同時也給了她一定高度。

然而，氏族陰暗面之所以令人痛苦，因為殘留封建權貴的氣味。曾經，一個人什麼都不用做，但憑出身，就繼承了一切土地、財富與特權，而另一個人卻什麼都做了，依舊不能受教育、投票，得不到法律保護，沒有掌握自身人生的資格，一輩子只有納稅義務，養活另一群姓氏優秀的人。進入現代民主，家族利益不再受到封建保障，社會遴選智賢的方式講究公開平等，家族仍透過財富、教育、人脈等社會潛規則，打造出菁英血統的社會氣氛。

面對香港旅遊團巴士挾持事件，艾奎諾總統輕鬆微笑，引喻莫斯科劇院事件，人質死傷難免。究竟，他活在怎樣的社會環境裡，以致他會做出如此不近人情的反應。雖是所謂的民選總統，他卻無需懼怕民意，超然冷靜，對他來說，這樁暴力案件不過是一種類似藏在圖書館裡的冰冷社會數據。他所無法親近的，何止那些香港觀光客與其家人，也包括那名激憤犯案的菲警殺手。

因為父親犯下滔天血案而歧視他兒子的同一社會，也會因為某人是誰的兒女而投票給他。孩子何其無辜，血統何其無關，為了一個家庭的榮耀，又何須賠上其他千萬家庭得到幸福的權益。

（作者為作家）